自从喜欢上黄宾虹的画以后,就不想带相机出门了。在欧洲,照相术的发明使古典主义油画乃至写实的艺术都陷入了尴尬。印象主义波澜壮阔地兴起以后,梵高等再也“不去反映物质世界,而去表现精神世界”,而后表现主义遂得以天马行空,并标识着绘画史上现代意识的到来。
其实,注重表现乃是东方艺术的传统。按表现主义的标准,中国的书法、绘画的笔法,没骨和写意的趣味,尤其是文人画,本身就具有着比西方更早的抽象性。就色彩运用而言,欧洲人更尚色,而且把对色彩的敏感发挥到了极致。中国人“夫画道之中,水墨最为上”的主张和“运墨而五色具”的观念千载不移。把线的运用同样推到了极致。文人趣味加上“运斤成风”的本领使笔墨艺术的书写趣味成为中国文化的一道独特的风景。可以想像,徐渭和八大作一次欧洲写生之旅,留下的不会是水彩画,应是承载着异域人文精神的笔墨之趣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中国人的写意精神萎缩,向写实靠拢,甚至把些透视、解剖、素描关系、色彩冷暖都加进了笔墨,与一百多年来欧洲人走的路整整调了个。欧洲人义无反顾地从写实走向写意,甚至进入了抽象表现的境地,追求着艺术人格的绝对独立性,八大、徐渭都到欧洲转世了。
“艺无古今”,谢赫之言。石涛的“一画”说,在塞尚、梵高的画里都有印证,甚至贾科梅蒂的雕塑、高迪的建筑皆是以“一画”为本生发,然后“法自我立”。凝神于贾科梅蒂的作品陈列,流连于高迪在巴塞罗那的工作室,那种充满写意精神的手稿正印证着黄宾虹那句“艺术将无东西之分”的名言。一首禅诗谓:“道无不是无,道有不是有;东望西耶尼,面南看北斗。”即是让我们破非此即彼的死执,从两难悖论中解脱。
中国人的毛笔直通大千,一支柔毫在手,“览宇宙之宝藏,穷天地之常理,窥自然之和谐,悟万物之生机”(傅雷语)欧洲大陆与中华地域确乎不同,色彩饱和,阳光灿烂,人文风习,更是殊异,但又何尝不是“一画”驰骋的天地?笔墨宣纸尽可以避开“风景”画出“山水”。不必拉开架势逞能角力,尽可以饱游饫看,屏心静气“观道”,冥思遐想,从容不迫“写心”。胸中具有神奇,造化自为我用,高山大海深藏墨趣,殿宇教堂直可纵笔。
从西欧到南欧,掇景于烟霞之表,发兴于都市之林,边走边看,边看边想,边想边画,竟也存下一批画稿。从帕提农神庙到古罗马集市,从巴塞罗那的圣家族教堂到里斯本的老城,在阿尔卑斯山的上空飞了几个来回,欲望脱尽羁绊,心灵放飞了几十天。就这样天上地下,静以观之,虚以纳之,退而思之,援笔写之,种种感受,集于腕底,遂留下了这批墨痕,冠之以“写生”,就教于同道焉。
甲午正月于巴黎旅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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